■王寧

新兵連里，每逢老兵們說起巴音溝，總是一臉的自豪和驕傲，講到興奮處還會眉飛色舞、手舞足蹈。

后來，我們這些新兵蛋子們慢慢才知道，巴音溝就是我們部隊的老營房，這是一個激情燃燒的地方。

巴音溝蒙古語意為“富饒的牧場”，它東鄰百年老油田獨山子煉油廠，南接天山山脈，西有奎屯河經(jīng)過，北倚準噶爾盆地，獨庫公路從營門前穿過，地理位置非常利于快速機動和隱蔽疏散。

20世紀60年代初至80年代末，我們師部就駐防在這里。一大批官兵及家屬聽從黨的召喚，從祖國的四面八方來到天山深處，書寫了那一代人保衛(wèi)邊疆、建設(shè)邊疆的壯美篇章。

老兵們說，走進巴音溝，就如同走進一個溫馨的港灣，如同擁抱我們的母親那樣溫暖、慈祥、可親。

部隊剛移防到巴音溝的時候，這里沒有一間現(xiàn)成的營房，甚至沒有一棵大樹，稀稀拉拉地長著駱駝刺。營房要建在戈壁灘上，工程難度巨大。

那時候大家只能住在帳篷和地窩子里，人困馬乏睡意正酣的深更半夜，帳篷常會突然被大風掀翻，戰(zhàn)友們不得不冒著刺骨的嚴寒爬起來重新加固帳篷。

生活環(huán)境雖然艱苦，但官兵以苦為樂。沒有禮堂，大型集體活動都在露天操場舉行。三九嚴冬夜晚看電影，一到放映機換膠片的時候，戴著皮帽子，身著皮大衣，腳踏皮大頭鞋的官兵一起雙腳跺地驅(qū)趕寒意，操場上的踏腳聲驚天動地，構(gòu)成了絕無僅有的特別交響曲。

臨時建房，無圖無樣，無磚無瓦，無工無匠。但這一切都難不倒豪情滿懷的官兵。他們平整土地，沒有磚瓦就自己燒制，沒有電就自己架線。

動手挖土打夯需要將土末一層層鋪在兩片用繩子固定的木板之間，以人力方式用石頭等硬物進行夯實。這可是個力氣活，但在戰(zhàn)友們的配合之下也能苦中取樂。戰(zhàn)友們將一塊方形的大石頭兩邊綁上兩根木棍，再根據(jù)人的多少綁上繩子，一人手扶夯把，其余人一起拉繩子、松繩子，使夯反復(fù)擊打，砸實地面。邊打夯，邊唱歌，一人領(lǐng)唱，眾人齊聲高唱的“打夯”號子響徹峽谷……井然有序、熱烈紅火的勞動場景，更讓官兵體驗到“團結(jié)就是力量”的真諦。

有了土坯，就開始建房第二步——打地基砌墻。打地基時，先要鏟去地面上的熟土，將下面的生土翻出來，用工具拍成粉末，然后用鐵鍬堆成一個圓錐形土堆，土末自然堆積，土塊向四周散開。戈壁灘幾乎不下雨，盡管土坯之間的黏合用的是泥土，但“干打壘”的房子非常結(jié)實。

沒有瓦片，也鮮有油毛氈。師里買來圓木、席子、竹竿等材料，代替瓦片，用于房頂?shù)匿佋O(shè)。

先是“干打壘”，后來是土房，土房之后是磚瓦平房，再后來，一排排整齊漂亮的辦公樓、大操場、倉庫、宿舍及食堂營房在天山腳下拔地而起。如今又有了學(xué)校、幼兒園、服務(wù)社、澡堂子、籃球場和電影院，巴音溝的模樣發(fā)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。

1985年，部隊搬遷到城里。巴音溝也完成了使命，悄然退場。

有一年夏天，我陪一位老兵造訪巴音溝，這是他30年來第一次回到這里。在退伍告別巴音溝的許多年里，老兵一直思念著“天山腳下遼闊的草原和一眼望不到邊的雪山”。

夏季是巴音溝最美的季節(jié)。一片片如毯的草地上，毛茸茸、綠茵茵的草尖掛滿了露珠，在陽光下似珍珠般閃閃發(fā)光。草兒密密麻麻擠在一起，吸足了雨水，像無數(shù)幼兒歡呼雀躍、振臂高呼，一起往上猛長。綠意如水般浮上來了，清新透明，草香氤氳在空氣里，流動著蓬勃的朝氣。姹紫嫣紅的野花，像點綴于綠色毯子上的五彩寶石，精美絕倫。

那天，這位老兵特意穿上30年前的軍裝，好像回到了30年前的巴音溝。他已認不出老部隊的大門了，直到門口那兩棵白楊樹映入眼簾。他記得自己參軍時它們直徑一尺左右，現(xiàn)在則要幾個人才能合抱起來。他深情撫摸著樹干，仿佛還能聽到回響在這里的鏗鏘誓言，依然能感受到青春的激情在山上燃燒。

巴音溝，記載著老兵們逝去的青春和無悔的軍旅道路，他們在這里團結(jié)一心、無私奉獻，他們在這里披堅執(zhí)銳、枕戈待旦，他們把最美好的青春年華，把全部的聰明才智都留在了巴音溝，在這片土地上鑄就了不朽的豐碑。